章节目录 第79章 灰落处,土生芽(2 / 2)
作品:《边关月与宅中谋:将军夫人她不好惹》新渠纵横,水光映天,渠岸两侧红穗连绵,随风起伏,宛如燎原之火从地底烧出。
那草不似寻常禾本,茎秆挺立如针,根系深扎入土,仿佛大地伸出的筋络,牢牢锁住每一寸曾经流失的泥土。
一名老农蹲在渠边,双手捧起一抔湿润的黑土,对着天光细细端详,眼角皱纹里蓄着泪。
“往年……水来得快,人跑不及。”老人喃喃,“死我婆娘,死我儿,死我小孙女……三口啊。”
他顿了顿,忽然咧嘴一笑,露出残缺的牙:“如今渠成了,田熟了,娃娃们趴在沟沿上就能念那九个字。”
“治国如疏渠。”
五个字,从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口中缓缓吐出,竟比任何讲经台上的宏论更沉、更重。
沈知白站在原地,袖中紧攥的万言驳文突然变得滚烫。
那些精心推演的逻辑、引经据典的讥讽、对“伪天象”的痛斥……此刻竟如纸片般轻飘,抵不过这一抔带着草根的泥土。
他闭上眼,听见风穿过红草的声音,沙沙,像是无数人在低语。
再睁眼时,他转身命仆从取来火折。
一页页批注焚于野道,纸灰翻飞如蝶,随风落入新渠流水之中。
只余一篇孤文未毁,题为《问渠记》。
其末句写道:
“若术可惠民,何妨暂信其神?”
当夜,他亲封文书,托驿使送往宫中,附简无名无款,唯有一枚磨平棱角的旧砚石——那是他少年时在乡塾所用,曾刻下“宁鸣而死”四字。
紫宸殿东阁,裴砚之立于观星台下,仰望云隙间忽明忽暗的荧惑。
良久,他轻叹一声:“阳德显于日,阴泽藏于土。”
身旁李长风执灯不语,衣角已被夜露浸透。
“你以为她只是送了一包灰?”裴砚之转头,目光幽深,“那是种籽。不是种在田里,是种在人心深处。”
他手中握着最后一匣未分的“识心灰”,灰烬微闪,似含星尘。
二人默然走入地库暗廊,将剩余七匣分别藏于京畿七处隐秘粮仓夹壁之中。
每匣旁皆置一竹简,墨迹清峻:
“灾年启之,内有活命方。”
无人署名,亦无印记。唯有编号与密钥,仅三人知晓。
他们知道,有些种子,要等十年、二十年才发芽;可一旦破土,便是风雨难摧。
三日后,北境烽烟未息,边关急报频传,程临序却已策马归城。
铁甲未卸,风尘满面,他一路穿街过巷,却见所经之处,无论酒肆门板、学堂照壁、甚至百姓院墙,皆刻着那九个字。
更有孩童追着他马尾奔跑,奶声奶气地背诵:“导淤浊,通清流,理政亦如是——”
他勒马驻足。
军营辕门前,灶台砖墙上也被人用炭笔刻了个歪斜的“导”字,底下还画了朵稚拙的小花。
亲兵低声笑:“不知哪个新兵写的,将军要罚吗?”
程临序没说话,反命人取来炭笔,径直走向帅府门楣。
他抬手挥写,笔力千钧:
“从此天下,皆是她理政之堂。”
字成刹那,乌云骤聚,暴雨倾盆而下。
雨水冲刷墙面,众人以为字迹必毁。岂料翌日清晨,匠人惊呼——
那九个字非但未消,反而因雨水渗入砖缝,浸染更深,如同从石中长出,骨血相连。
谢梦菜立于檐下,指尖轻抚湿墙,水珠顺着她素白衣袖滑落。
她望着那被风雨洗炼过的字痕,唇角微扬,低语如诉:
“原来人心,比石头硬。”
风过无声,可某种更深的东西,已在暗处悄然扎根。
而在户部值房的角落,一份加急塘报送至签押台,封面朱批二字:“缓议”。
案前小吏赵元吉浑身湿透,跪伏良久,手中文书始终未能递出。
窗外,阴云压城,暴雨将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