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节目录 第93章 雨润根,线自牵(2 / 2)
作品:《边关月与宅中谋:将军夫人她不好惹》程临序勒马于坡顶,铁甲未卸,眉宇间凝着边关风沙刻下的冷峻。
他本是循着粮道巡查至此,却在这一刻,被眼前景象钉住了脚步。
百丈田野,万人静立。
不是祭祀,不是迎神,而是一场无声的缝合——男女老少,手执针线,将各色碎布一寸寸拼接、固定。
红的是嫁衣边角,青的是襁褓残片,白的是孝布余料,甚至还有孩童褪色的裙裾。
他们不语,只低头穿针引线,仿佛在完成某种古老而庄严的誓约。
最终,那巨大的“疏”字横贯原野,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。
“将军?”副将低声唤他。
程临序没应。他翻身下马,一步步走向人群。
一名白发苍苍的族老迎上来,双手颤抖地指着天空:“将军,您看——我们把名字都挂出去了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商队送来了布信。”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蓝布,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个“安”字,“我儿子在江防上,他说:‘活着,就挂个字。亲人看见,心就定了。’我们全村的布信都收着,可今天……今天大伙儿说,不如全铺出来,让天上的人也能瞧见——咱们还活着,一个都没少。”
程临序沉默良久。
他忽然想起半月前,一名小兵在营中哭着念家书:“娘说她拆了我小时候的肚兜,绣了‘归’字,挂在村口。”那时他还笑这兵软弱,如今站在这一片用血与情织就的“疏”字前,竟觉喉头如堵。
“疏……是疏通之意。”他低声道,“也是‘书’。”
老人点头:“是啊,这是我们的书,写给活人,也写给死人。”
晚风掠过,百丈布阵轻轻起伏,宛如大地呼吸。
程临序仰头望去,天边残阳如烬,可那一片布色斑斓,竟似点燃了整片苍穹。
当夜,军帐灯火未熄。
副将疾步入内,声音压得极低:“三支叛军小队,主动归降。押送官问其由,为首者只说——‘见江南遍地织字,知天下已变。我们打的不是朝廷,是人心。人心已缝在一起,再砍,也断不了。’”
帐中死寂。
程临序坐在案前,指尖抚过一张从江南传来的布信拓片,上面是一个孩子写的字:“我想当裁缝,缝住所有破的地方。”
他闭眼,再睁眼时,眸底已燃起火。
与此同时,长安国子监。
沈知白立于书阁高台,手中执笔,面对同僚的冷嘲热讽,竟冷笑出声。
“‘织工’‘商妇’?贱籍之人,岂能入典?”一人讥道。
沈知白提笔蘸墨,在《仕林录》序言末尾重重写下:“今有布上字,胜过碑上千言。不知民心所向者,不配谈政。”
他转身,将一封孩童来信郑重夹入典籍——
“我想长大后当个裁缝,缝住所有破的地方。”
墨迹未干,窗外雷声隐隐。
而皇宫深处,昭宁长公主府。
谢梦菜独坐灯下,手中摩挲着一片从江南寄来的残布。
那是一个五岁女童绣的“导”字,针脚歪斜,像爬行的蚁。
她轻轻吹灭烛火,屋内陷入黑暗。
雨,不知何时下了起来。
淅淅沥沥,敲在窗棂,落在屋檐,汇成一片绵密如织的声响。
她闭目,耳中却似有千万根线在暗中穿行——一线牵一户,一布连一村,一信动一城。
她低语,几近呢喃:“从前我怕他们记不住……现在我怕,他们记得太深。”
话音落,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夜空,刹那照亮墙上那幅巨大的“江山蛛网图”。
那是她亲手所制——由各地送来的织字布片钉成。
每一片,都是一个名字,一段话,一场生离死别的见证。
此刻在雷光中微微颤动,如活物呼吸,如血脉搏动。
仿佛整片江山,已被无数细密之线缝合,悬于风雨之上。
可就在这万籁俱寂、人心初定之际——
远在江南腹地,某处百里长堤之下,泥土深处,传来一声极轻、极闷的裂响。